后观潮行

海风卷尽江头叶,沙岸千人万人立。
怪底山川忽变容,又报天边海潮入。
鸥飞艇乱行云停,江亦作势如相迎。
鹅毛一白尚天际,倾耳已是风霆声。
江流不合几回折,欲折涛头如折铁。
一折平添百丈飞,浩浩长空舞晴雪。
星驰电激望已遥,江塘十里随低高。
此时万户同屏息,想见窗棂齐动摇。
潮头障天天亦暮,苍茫却望潮来处。
前阵才平罗刹矶,后来又没西兴树。
独客吊影行自愁,大地与身同一浮。
乘槎未许到星阙,采药何年傍祖洲。
赋罢观潮长太息,我尚输潮归即得。
回首重城鼓角哀,半空纯作鱼龙色。

现代解析

这首诗描绘了钱塘江大潮的壮观景象,以及人在自然伟力前的渺小感受。全诗像一部气势恢宏的纪录片,分四个层次展开:

1. 潮来前的铺垫(前四句)
开篇就用"海风卷尽树叶"、"万人岸边等候"的镜头营造紧张感。"山川变容"的拟人写法,暗示大自然即将发威,为潮水到来做足悬念。

2. 潮水奔腾的现场(中间十二句)
诗人用一连串动态画面:乱飞的鸥鸟、如巨蟒扭动的江流、雪崩般的浪花、十里外都能听到的雷鸣声,把潮水比作会"折铁"的猛兽。最精彩的是"万户屏息窗震动"的细节,让读者仿佛置身摇摇欲坠的江边民居。

3. 潮退后的苍茫(随后四句)
用"潮头遮天"到"暮色苍茫"的转场,通过罗刹矶、西兴树等地标被淹没,展现潮水横扫一切的余威。

4. 人生感慨(最后六句)
诗人看着自己水中孤独的影子,突然感悟:人在自然面前就像随波漂浮的尘埃。最后用"鱼龙色"的奇幻天色作结,把现实的潮水升华为对生命渺小的哲学思考。

全诗最打动人的是两种力量的对抗:一边是摧枯拉朽的自然神力,一边是既恐惧又着迷的人类目光。这种震撼,就像今天我们看灾难电影时,既害怕又舍不得眨眼的体验。

黄景仁

黄景仁(1749~1783),清代诗人。字汉镛,一字仲则,号鹿菲子,阳湖(今江苏省常州市)人。四岁而孤,家境清贫,少年时即负诗名,为谋生计,曾四方奔波。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年仅35岁。诗负盛名,为“毗陵七子”之一。诗学李白,所作多抒发穷愁不遇、寂寞凄怆之情怀,也有愤世嫉俗的篇章。七言诗极有特色。亦能词。著有《两当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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