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怀同馆诸子一百韵
幸有同心人,天涯比昆弟。
河堤草放青,城阴柳含翠。
垂鞭陌上逢,与尔交初缔。
千官綵仗齐,五色宫云丽。
天子方爱才,邹枚重陪侍。
简此十五人,笔札许同赐。
传呼出玉阶,走马来丹地。
名誉起公卿,诸王及勋卫。
长安争欲识,官街拥千骑。
从此金门路,出入并衔辔。
高槐散清阴,同摩古碑字。
联裾御道行,对席秋堂试。
马衔庭草嘶,鸟语稀人吏。
有时各垂帘,一编探微义。
有时登堂上,琅琅听群议。
御河流向东,往复恣游戏。
酬和同心言,袭人如兰蕙。
一日不相见,三秋良不啻(此言初授馆职)。
佳辰多好怀,携手慈仁寺。
松影如深林,松风吹客醉。
一月数来游,苍藓扪残碣(此言慈仁寺宴集)。
城东有清池,锦鳞跃芳砌。
南望圜丘宫,苍柯正阴翳。
相将此地游,五月雨初霁。
人在水边楼,马向垂杨系(此言金鱼池宴集)。
最忆禁城西,此景时无二。
逶迤白玉桥,长虹落天际。
鸳瓦碧琉璃,百尺如飞坠。
宝幄间珠宫,烟林共深邃。
戚里夜歌钟,天风落轻吹。
千亩太液池,曲曲皆荷芰。
数峰不在高,岩壑苍逾媚。
古松近十围,罗列森众卉。
楼观水中央,蓬莱堪髣髴。
环之以朱门,指点王侯第。
吾侪读书暇,数日时一至。
烟水菰蒲间,相期涤尘累。
我至为君留,君来为我迟。
下马饮荷香,凉风入罗袂(此言西苑之游)。
追随分馀欢,亦复同劳勚。
驱马未平明,击柝门犹闭。
星光月影中,相对发长喟。
风雪回平沙,掩面伤目眦。
逢君各相问,昨夜寒甚厉。
十月犹单裳,无裘可言敝。
方朔恒苦饥,朝来饭也未。
同是旅食人,惊心说珠桂(此言旅食之苦)。
嗟予尤苦辛,萧然托高寄。
玉堂庑下炊,岑寂不言瘁。
吾兄耽清赏(礼存),中宵持襆被。
与予共灯火,短檠各幽致。
高吟步庭除,月落犹未寐。
岂不惜勤劬,落落腴道味。
瀛洲五云堂,时时发诗思。
诸子皆至性,胶漆相投契。
缪子磊落人(念斋),雄才冠时辈。
披沥皆素心,好我独真摰。
安仁称益友(起岱),食牛气弥锐。
霜蹄蹋秋晨,橐橐惊人睡。
史子真天人(子脩),癯骨有奇慧。
落笔妙天下,兰亭得其势。
夏子雅怀抱(邻湘),道气日醇粹。
读书常比邻,缠绵入微细。
丁子气如兰(次兰),简澹寡营虑。
独赢绣阁欢,宫花插宝髻。
幼舆与仲舒(瞻在子重),湛湛见深器。
人澹竟如菊,二子差可拟。
照邻富才思(景韩),挹之多静气。
能读等身书,沈摰时无比。
杨子澹荡人(简人),清风馀秀惠。
草书学右军,轩翔入三昧。
储子旷世才(玉依),思敏力复毅。
晨昏相追随,欢不减棠棣。
大令神骨清(子厚),天庙琳琅贵。
刘子何亭亭(苕水),孝威名不愧。
二君年最少,才思独雄肆。
唐子方抱恙(偕藻),蚤归食鲜荔。
徘徊十五人,倏忽成十四。
闵予遭多故,老亲遂不讳。
游子肠寸断,中心自煎沸。
诸子为我啼,再拜皆出涕。
各赋薤露歌,悲恻复周致。
哀哀游子情,恳恳故人意。
路白冰棱高,麻衣两行泪。
诸子送客行,关山共迢递。
吁嗟遂成别,人生无根蒂。
长路多艰虞,风涛日惊悸。
游子归故乡,入室如闻忾。
悲迷草土间,无复忆人事。
故国两经秋,梦与诸子值。
绵绵梦中言,耿耿犹能记。
历历思旧游,惘惘不能置。
嗟予昔有言,珍重此把臂。
今时不为欢,聚首良不易。
不谓此语谶,转与予相类。
浩然发长歌,愿言告同志。
努力报清时,勋业予翘企。
现代解析
这首诗是一位离京游子写给昔日同僚的深情长信,用100句五言诗回忆了他们在京城共度的美好时光和深厚情谊。全诗像一部怀旧电影,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1. 职场新人的快乐时光(开头到"袭人如兰蕙")
诗人回忆刚入职翰林院时,和14位同僚像亲兄弟一样相处。他们一起在皇宫值班("千官彩仗齐")、参加考试("对席秋堂试")、研究古籍("一编探微义"),下班后沿着御河散步吟诗,气味相投得像兰花般芬芳。
2. 京城游玩记忆("佳辰多好怀"到"凉风入罗袂")
用三个典型场景展现他们的聚会:
- 慈仁寺赏松:每月都去摸古碑、醉卧松荫
- 金鱼池观鱼:五月雨后骑马游湖,把马拴在柳树下
- 西苑赏荷:在皇家园林看彩虹般的白玉桥、仙境般的湖心亭,摘荷叶当酒杯
3. 生活艰辛与同僚群像("追随分馀欢"到"惊心说珠桂")
笔锋一转描写清贫生活:冬天穿单衣上班("十月犹单裳"),天没亮就饿着肚子赶路("驱马未平明")。但接下来用"人物特写"的方式,生动刻画了14位同僚的个性,比如:
- 缪念斋像武侠主角般豪爽
- 史子修像书法家王羲之转世
- 丁次兰虽然简朴却最得女性欢迎
- 两位最年轻的同事像菊花般淡雅
4. 生死离别之痛("嗟予尤苦辛"到结尾)
接到父亲去世消息后,同事们集体为他送行("诸子为我啼"),每个人都写了悼诗。最后诗人回到故乡,这些回忆变成反复出现的梦境,他提醒大家:欢聚不易,要珍惜当下("今时不为欢,聚首良不易")。
这首诗的魅力在于:
1. 用大量生活细节让官场生活变得亲切,比如同事半夜蹭被窝读书、考试时马在院子里吃草
2. 把14个人都写出鲜明个性,像看水浒传英雄谱
3. 情感真挚动人,从开始的意气风发到最后的沧桑感慨,能引起所有经历过友谊和离别的人的共鸣
4. 对北京城的描写像旅游指南,现在去这些地方还能找到诗中痕迹